近来读张宏杰版的《曾国藩传》，发现曾国藩的战略思维与李德哈特的间接路线如出一辙。

曾国藩生于1811年卒于1872年，李德哈特生于1895年卒于1970年。李德哈特17岁时的1912年，曾国藩效忠一生的清王朝灭亡。

一个是东方鸿儒，一个是西方学者；一个在封建时代末期，一个在近代的英国；一个是带兵打仗的清廷统帅，一个是参与一战的英国中尉；一个是读四书五经信修齐治平的乡间秀才，一个是阅读亚历山大、腓特烈、拿破仑的剑桥大学毕业生。

看似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内在的战略思想却神奇地一致：不与占据优势位置的敌人正面冲突，而是设法转化竞争格局，将对手引入自己的优势战场。李德哈特总结为 “间接路线” ，曾国藩的战法被总结为 “结硬寨 打呆仗”。

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其战略思想却内在相通，正说明真理是不分中外的。

结硬寨打呆仗：从进攻方转为防守方

结硬寨打呆仗分为三个阶段，一个是与太平军在平地作战，一个是湘军作为攻方与占据城市的太平军作战，一个是围城打援。

太平军虽然是起义军，但是也懂得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攻其不备的战法。作为主动攻击的一方，完全可以实行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游击战战术。

但是作为正规军的湘军则不行，湘军的目的是要消灭太平军，就必须要寻找决战的机会。

因而在平地作战的太平军有很大的优势。中国地域广阔，人口众多，便于隐藏，太平军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湘军因此吃了不少亏。

曾国藩的办法是重视扎营，4小时行军30里就停下，再花4小时挖沟修墙。绝不允许一天行军太多，“故百里而趋利者，此军家之大忌也。”

并且挖沟建墙有明确的要求，外面的壕沟要宽达两米，深三米，营墙要高两米宽两米，里面的壕沟和营墙尺寸分别减半。

这样的战术首先阻挡了太平军的骚扰，其次对攻克城池尤其有效。

在城市争夺中，防守方是优势位置。攻城一方不仅要面对高出扔下的大块石头、带刺的滚木、烧开的油，还要防备敌人援军的攻击。常常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那么如何占据优势位置，把对方引入他们的劣势战场呢？

湘军的办法就是扎营，挖壕沟。先挖一道壕沟围城，断绝粮草，再挖一道壕沟阻止援军攻击。然后湘军就反客为主，等着城里的守军粮草耗尽，主动出来突围。这时候湘军就成了守方，占据了优势位置。

后来这一战术升级到新的阶段：围城打援。在原有战法的基础上，增设几支部队埋伏在援兵来路，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围城的主要目的已经不是攻克城池，而是吸引敌军援兵来救，不断消耗对手的力量。

这一战术的首次应用是在安庆之战。

克敌必攻下南京，攻南京必先破安庆

太平军占据南京后设为大本营，一旦南京失守太平军就会沦为流寇。所以平定叛乱的关键重心就是南京。

安庆是南京的门户。

从安庆地势来看，整个城市坐落在一块二点五平方公里的高地上，四周自然下斜。军事上占有地形优势。

从安庆与周围区域关系看，安庆不仅是一座军事城市，也是古代中国两大区域的物资集散和交换中心。以武汉为代表的江汉平原，以鄱阳湖为腹地的江西省，以苏杭为代表的江南地区，都在此交汇，通过长江水道进行交流。经济上物资丰富。

从地形上看，安庆在南京的上游，自西向东扼守长江前往南京的各个要道。南京向西一路都是沿江平原和长江，无天然地形作为军事屏障，敌人从西部攻击，南京易攻难守。

太平军掌握了安庆，才能一直保障南京的安全和粮草供给，如果不拿下安庆，湘军进攻南京的补给线就会被截断。

围困安庆期间，清军的江南大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太平军攻破。苏浙一带的富庶地区全都落入敌手。咸丰皇帝命令曾国藩放弃安庆，救援江南，被曾拒绝。

安史之乱时，唐朝大将哥舒翰固守潼关，乱军虽然战斗力强但是攻城不易，局面一时得以控制。但是唐玄宗执意让哥舒翰出关迎敌，导致全军覆没。

可见战略定力之难。

曾国藩不仅顶住了咸丰的压力，还坚持不救武汉。由于湘军的战略优势和战斗力，太平军一直没有救下安庆，因而故技重施围困武汉，想让湘军派兵救援，再趁安庆防务空虚回兵来救。曾国潘不为所动，继续围困安庆。

江南大营崩溃的同时，还发生了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沿海登陆，不断取胜，逼近北京之时咸丰出逃承德。这时候自然要曾国藩进京护驾，但是曾国潘的战略定力再一次发挥作用，找了个借口拖过去了。

终于，安庆城内的太平军粮草断绝，主动出城进攻，被湘军消灭。

回顾曾国藩的战略思想，不论是结硬寨打呆仗，还是围困安庆再图南京，无一不是先占据了有利位置再图其他。

曾国藩说，“我对于大利大害所在，都能悉心考究”，“用兵以审势为第一要义”。

作者张宏杰说，雄才大略的用兵者，无不能够从战略高度来把握问题，能够透过暂时的纷乱看到重点。湘军虽然在局部的战斗中会吃败仗，但在战略态势上却总是处于有利位置。而太平天国尽管在局部的战役上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整个战略态势却越来越不利。

又说，战略上有一条基本原则，就是致人而不致于人，也就是要迫使对方按照自己的战略安排行动，迫使对方跟着我们的步子走。说白了就是将战略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英国与西班牙的海上霸主之争

关于英国，全世界都知道她有个日不落帝国的名号。太阳从英国本土落下，又从非洲和亚洲的殖民地上升起，一天24小时太阳总会照到她的帝国范围。

如此广阔的殖民地，离不开英国的海上霸权。而在英国开始开拓海外殖民地之前，西班牙和葡萄牙早已经把世界分割完了，作为后起之秀英国的霸主之路困难重重。

先略去过程，历数一下英国海军的辉煌战绩。

七年战争期间，英国海军和法国海军交手十次，英国海军伤亡195人，法国海军伤亡1365人，差不多是英军的7倍。

到法国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期间（1793－1805年）的13年里英国伤亡5700 多人，对手伤亡加俘虏36000多人，差不多又快是英国的7倍。

1805年以后，英国海军完全控制了海洋，再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海战了

再看一下双方军舰的损失。

英国在这13年里，一共损失战舰166艘，对手损失多少？1201艘，是英国的7倍还多。更重要的是，英国损失的绝大多数都是小军舰，大的、作为舰队主力的战列舰总共只损失了5艘。对手呢？损失了159艘战列舰，是英国的30倍还多。

对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英国海军同样赢得干净利落。除了英军严明的纪律、崇高的荣誉感、超强的执行力，其战略思维也超出对手一个时代。

英军推崇其本土的战略家李德哈特的思想：间接路线。避免直接进攻敌人的强点，而是以间接打击为主：瞄准敌人的薄弱点、让它失去平衡、耗尽它的力量。

如何让对手失去平衡，而自己不被消耗呢？简单说，就是占据优势位置。

1560年，英国伊丽莎白一世登基，英国进入大航海事业的时候，距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外扩张已经过去了68年。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西班牙就起跑了，随后葡萄牙跟上。

日不落帝国要崛起，就必然和老牌霸主竞争。一场场海战不可避免，经历过数次交手之后，迎来了决定性的时刻。海盗出身的德雷克船长带领英国海军，和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进行决战。

双方的实力对比是这样的：英军有34艘皇家海军战舰，60艘私人战船，共有作战人员9000多人，全部是船员和水手。战舰船体小、速度快，火炮数量多、射程远。

西班牙人有130艘战舰。总吨位58000吨，火炮2400门，射程短，威力大。船载陆军19000人，加上海员和奴隶一共6万人。

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英军必败无疑了。毕竟连杰克·特劳特也说过，上帝站在人数多的那一边，战争中总是人数多的那一方获胜。

火炮是一个有效的战术，但是在西班牙那一边，火炮只是一个战略部分。火炮的作用是双方接近时攻击对方，然后趁对方防守不力登上对方的战舰，展开肉搏战。

但是火炮在英军这里，由战术上升为战略。德雷克说，海上的事就要在海上解决，跟步兵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在西班牙人眼里，海战只是陆战的延伸，他们的战术是接近对方炸沉船只，或者到对方的船上展开陆战。

而在德雷克的眼里，海战就是海战。发挥英军火炮射程远的优势，不给西班牙人靠近的机会。为了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德雷克让船队首尾相接，形成一线队形，直接在远距离炮击对手。最终大获全胜。

因为西班牙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英国船，施展他们的陆上作战能力。

在商战中同样如此。

线上渠道是一个有效的战术，但是只有盒马鲜生把线上当作战略，把线下门店当作线上的引流入口。其它人只是在线下的门店基础上添加了一个线上交易的功能，线上渠道只是他们的一个战术，他们和西班牙人一样，还是用陆战的思维看海战，用线下的思维看线上。

在线上二手车市场，交易便捷、费用透明是相对于线下交易的优势。瓜子二手车之外的品牌，只是把线上交易当作线下交易的延伸，依然延续着中间商的模式。只有瓜子把线上交易模式升级为战略，提出了二手车直卖网的全新模式。

简一发明大理石瓷砖之后，引起了瓷砖行业的模仿跟进，甚至一些实力非常雄厚的企业也上马了大理石瓷砖。但是简一并不担心，因为大理石瓷砖在别人那里只是产品之一，是战术层面。只有简一把大理石瓷砖当作战略。

说到这里就要提到一个新的观点：战略就是占据优势位置，而战略是从战术中发现的。我们称之为战术决定战略，战略推动战术。

英国人并不总是懂得战术决定战略，战略推动战术的道理。坦克、火车，甚至闪电战都是英国人发明和提出的，但是这些战术都没有得到重视。反而是在德国人那里发扬光大。

“战术可以是种微弱的优势”，类似的情形也出现在二战中。德军也是将 “一点微弱的优势” 利用到了极致。

在《隆美尔战时文件》中，作者李特·哈德写道：

与一般人想象的完全相反，德军并不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而他们所能调集的兵力，甚至还不如对方。德军只剩136个师可发动攻势，但是对手，包括英法荷比四国兵力在内，相当于156个师。

德国战车共有2800辆，而联军在4000辆以上。当时法军战车的装甲厚度在40-60毫米之间，而德国的中型战车只有37毫米。

在德军的136个师当中，只有10个是装甲师——但是利用这一点微弱的兵力当矛头，已经完全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胜负，而德国的其它军队，只不过是配合装甲部队而已。

在比利时境内的3个法军机械化师，本来奉命向我们进攻，但是这个命令却未能付诸实行——因为有相当数量的战车都已被分散用在各处去支援步兵作战了。至于英国方面，他们在法国只有10个战车营，也都分散给各个步兵师了。

在盟军的战术中，坦克只是配合步兵作战的。在德军眼里，步兵要配合坦克作战。

历史不会重来，但是历史一直在重复。

二战时期德军和盟军的实力对比，多么像大航海时代英国海军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对比。而德军把坦克升级为战略，大杀四方，和英国海军把火炮升级为战略，一举击溃西班牙又是多么相似。

2024年1月，我在温州瑞安参加德鲁克应用大师赛之后，在瑞安图书馆闲坐。顺手翻起来这本书，《闪击战：古德里安回忆录》。随手翻到的一页让我头皮发麻，感觉好像是窥探到了重要的秘密。

我几乎是有点颤抖的手拍下了这段话：坚持装备身管更长的火炮是正确的，因为坦克的目的是攻击敌人的坦克！

这跟德雷克在英国和西班牙的海战中的选择如出一辙！虽然英国海战发生在海上，德国人的二战发生在陆地，但是其中的关键——装备射程更远的火炮——让自己处于优势位置。

历史不会重来，但是历史一直在重复。

西班牙人的愚蠢错误，公元前413年的希腊人也犯过。

在《隆美尔战时文件》中李德哈特指出，盟军不仅犯了用坦克配合步兵的错误，还犯了分散兵力的错误。而德军能快速地、大范围地调动兵力，靠的是发达的铁路网络。而火车，和坦克一样，都是英国人发明的。甚至德军扬名世界的闪电战的概念也是英国人最早提出的。

英军忘记了过去的经验，法国人也是。英国人忘记了把坦克升级为战略，法国人忘记了自己曾经把大炮升级为战略。

大炮群战术是拿破仑发明的，拿破仑没有把大炮当作一个战术部分，而是在前线集中的、大量的、快速的使用大炮。这同样是战术决定战略，战略推动战术的思想。

再深入点说，英国人只知道战略就是占据优势位置，但是并不明确战术决定战略。他们把火炮的有效战术升级为战略，但是并没有把这个经验抽象化、理论化。

也就是说，他们赢了，但是并不知道怎么赢的。这个时候成功就是一个偶然的小概率事件，如果能够意识到战术决定战略的价值，或许英国会把火车和坦克升级到战略位置。

王阳明说，行动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没有知行合一。李泽厚说，不能解释自己的存在，就是不存在。这就是理论学习的价值。

李德哈特解释了德军战斗力强大的原因，并将之升级到理论高度。使得隆美尔、古德里安、曼施坦因这三位敌军将领成为了英国人民的偶像。

这三位德军将领的二战回忆录统称为战略三部曲，也是任正非推荐过的。

英国与法国的特拉法加海战

1805年，以英国为首的反法同盟在特拉法加和拿破仑治下的法国海军展开决战，双方从数字上看实力悬殊。

法军有33艘战舰，1艘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四层甲板战舰，3艘三层甲板战舰和29艘两层甲板战舰，7艘巡洋舰。整个舰队共装载2626门火炮，官兵合计21580人。

英军舰队共有27艘战舰，其中有7艘三层甲板战舰，20艘两层甲板战舰，只有4艘巡洋舰。舰队仅有2148门火炮，官兵人数也只有法西舰队的一半多。

单纯从硬件实力上看，法军优势明显。从软件实力上看，双方有很大的不同。英军统帅纳尔逊非常重视每一个舰长甚至每一个士兵的主观能动性，他把士兵们称为 “战场承包者”。在十几年的军事训练中，纳尔逊非常注重海军的作战荣誉感和主动性。

他告诉每一个舰长，一旦进入混战状态，就要摆脱对中央指挥的依赖，根据一线战况自行决定。

法军几乎就是另一种极端：虽然人数众多，但多数是拼凑起来的，同时拿破仑严格限制每一个士兵的主观能动性，对于作战计划更是严格保密。所有舰长都要根据中央指挥进行作战。

战略就是根据竞争占据优势位置。

自1588年海盗出身的英国德雷克船长用炮轰战术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海战的一贯方式就是双方各自一字排开，用侧翼的长炮对轰。这种情况下，就看谁人多船多，也便于处于一字阵中心的指挥战舰观察形势，指挥作战。

如果用这样的战术，法军胜算大。因为船多人多炮多，纯粹对轰战术下英军毫无优势。但是战略就是根据竞争占据优势位置，英军想要胜利必须转换战术，发挥自己的长处。

战斗开始，法军拼凑的联合舰队照例一字排开，准备和英军对轰。而纳尔逊没有按照套路来，而是让英军排成两队径直冲入法军的一字阵。把一字阵截为三段。

这样的效果是英军直接以侧翼的加农炮对准了法军，当然更重要的是引起了法军的混乱。正如前文所说，法军没有自主性，一切行动听中央战舰的指挥，也平时里也没有主观能动性的训练，一时间大乱。

英军极其注重作战的灵活性和能动性。德鲁克曾说，“我们习惯上将管理者和员工看成根据指示行事、没有责任、不做出决策的人，这只能消除企业的精神和创新。”

“那种试图向管理人员颁发许可证，没有专门学历的人员不能从事管理工作的做法，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赋能》书中称赞：“纳尔逊的核心做法是，在其所统领的组织中培育一种文化。让组织中所有的个体都有主动性，并且能够进行关键性的思考，同时反对简单地执行命令。”

英军发挥了自己纪律性强，执行力强的优势，放大了法军的劣势：临时凑齐的海军，荣誉感纪律性都很差。

一旦法军陷入混乱，就会自乱阵脚。而纪律严明的英军则占尽优势。

英国与德国的海上霸权之争

打败法国之后，英国的海上霸权持续到19世纪末，终于迎来了德国的挑战。和西班牙、法国这些对手不同，德国的工业实力强大，在化学、光学、电气等领域遥遥领先，工业产值也超过了英国。

如果说英国战胜西班牙和法国，其工业实力、军队战斗力起了很大作用。那么面对德国这样的对手——传统军事强国、工业实力强大——就更加能看到战略思维的作用了。

战略就是占据优势位置。就是逼迫对手进入自己的优势区域，不以正面冲突的方式使对手失去平衡，直至消耗殆尽。

德国海军怎么可能赶上世界第一的英国海军呢？提尔皮茨（德国海军大臣）说，德国海军并不需要全面赶上英国。因为英国海军虽然是世界最强，但分散在全球。德国海军却集中在英国和德国之间的北海，可以在这个关键局部形成优势，直接威胁英国本土。

提尔皮茨还提出了一套具体的战略战术。他们觉得过去英国海军都是一开战就冲到敌国的近海来歼灭敌人，所以一旦英德开战，等英国的大舰队冲过来时，先利用地形在近海用水雷、鱼雷耗掉英国舰队的一部分实力，然后再主力齐出进行决战。这样德国海军还有赢的希望。

那这些设想都是什么呢？这些实际上都是德国从自己角度设计的竞赛和对抗规则。但是我告诉你，英国海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而是用非常强有力的方式把自己的规则强加在整个英德海军竞争上。

——徐弃郁《英国简史》

德国是传统的军事强国，制造能力也超过英国，更超过英国以往的对手。但是德国对海军的战略还是停留在陆地。

德国认为只要在两国之间的北海聚焦兵力，德国就可以占据优势。他们认为英国的势力遍布世界，在北海区域缺少聚焦。

事实上，海军在德国人眼里只是陆军的延伸，还处在战术层面。而在英国人眼里是用海战的思维看海军，海军在英国是战略层面。

英国人没有跟随德国人的战略，进入两国之间的北海对垒。而是在远海封锁对手，只要出了北海就攻击德军。

而造船，是英国的优势项目。

英国果断推出按当时标准来说是颠覆性的新战舰，就是著名的无畏舰。无畏舰的推出就迫使德国在一个全新的方向和英国开展军备竞赛。

这种无畏舰和以前的军舰不一样在哪里呢？首先是体形更大，它的吨位要比传统的主力舰重50%以上。其次，它采用了新的火力系统。原来主力舰上主炮的口径有大有小，无畏舰的主炮口径全部统一、都是大口径的，而且炮塔布局也作了调整。在作战的时候，无畏舰一次齐射的火力，相当于原来的两艘主力舰。

所以无畏舰一出来，以前所有的主力舰都落后了。当时海军对这些老的主力舰有个称呼，叫5分钟舰。什么意思？就是这些舰在对抗无畏舰的时候只能坚持5分钟。

1912年，英国推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最新的无畏舰——伊丽莎白女王号，这艘舰是世界上第一艘完全用柴油的主力战舰，把德国已经造好的、正在造的和将要造的无畏舰都甩在了后面。这艘伊丽莎白女王号是个标志，标志着德国在这场无畏舰竞赛中，不光数量上输了、质量上也输了。

所以说，只要德国跟着英国进入了无畏舰的竞赛轨道以后，实际上德国完全是跟着英国的标准和规则在跑。这样的一场竞赛，德国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赢。

——徐弃郁《英国简史》

占据优势位置的战略思想，被英国人一直继承下来。

前面说了，在地理大发现之后，欧洲各国开始了在全世界抢占殖民地。美洲被西班牙和葡萄牙占领，北美被法国占领。非洲被德国和法国占领。这时候的英国还在内战。

内战结束之后，全世界的殖民地已经被瓜分差不多了。作为后来者的英国怎么办呢？去抢别人的殖民地难度很大，去开发新的殖民地也没机会了。

英国人的办法是抢占海上交通线。不管是德国法国还是西班牙，占领了殖民地目的是做生意，做生意就需要海上运输，海上运输就需要走海上航线。英国只要占据海上航线就能控制世界贸易，进而从中获利。

可是海洋那么大，英国怎么占据？答案就是占据关键位置：新加坡、香港、好望角、直布罗陀海峡等等，只要占据这些关键节点，就能以点带线、先线控面。整个海洋就是英国人的了。

这个时候，就不是英国人去别人的地盘上抢生意，而是别人要仰仗英国的地盘才能做生意。就像曾国藩的战略路线，不是去进攻别人，而是创造条件让别人来进攻自己。

当然海上霸主还有西班牙，如果英国没有把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打败，他也没机会抢占海上交通线。但是两场战争的核心战略都是一致的：占据优势位置，让对方处于劣势。

希腊人与斯巴达人的战争

《新定位时代》中提到了公元前413年希腊人和斯巴达人的海上决战。

希腊人在海军兵力占优的情况下，把决战地点放在了离陆地很近的狭窄海域。被擅长陆战的斯巴达人打败。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场海上决战中，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海军的雅典竟然大败,200余艘战舰、5万余人的雅典军队全军覆没，存活者仅寥寥几百人(历史学者认为当时雅典的青壮年总数也不过20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修昔底德在书中用“尼基阿斯的愚蠢和固执”这一章解释了原因。雅典海军的强大，在于雅典的战舰机动灵活，船员驾船技艺高超。决战前夜，有人向雅典将军尼基阿斯提议，雅典战舰应该离开行动不便的狭窄港口，到开阔的海域备战。尼基阿斯没有听取这个建议，依然让所有战舰停在港口，结果把第二天的海战生生打成了“在船上开展的陆战”，大败于惯于陆战的斯巴达人。

雪上加霜的是，当天海战结束后，雅典海军虽然受损严重，但是舰船总量仍对斯巴达拥有微弱优势，完全有可能从海上逃出生天。然而，“雅典桡手们拒绝上船，因为他们在失败后斗志全无，不再相信还有取胜的可能性，他们一致决定从陆路撤退。“命运注定了。弃船逃跑的雅典海军在阿西纳鲁斯河边被斯巴达人追上，战争变成了一场单边的大屠杀。从此，雅典再也没有能力挑战斯巴达，最终沦为斯巴达的附属国。

希腊人并没有领悟战略的要义，他们的愚蠢在1588年的西班牙人身上再次重复。

从公元前413年到1588年，足够有2000年的时间，西班牙人还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历史的唯一经验，就是人类总会忘记历史。

从曾国藩到李德哈特，从公元前413年到二战结束，从古希腊人到近代英国人再到近代的中国，从海战到陆战，一系列的战争经验汇集成一句话：战略就是占据优势位置。

总之：

已经被历史无数次证明的战略真意：占据优势位置。可以用于战争、政治，也可以用于商战之中。一旦你占据了商业中的某个优势位置，商战就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是推演而已。